2017年10月7日 星期六

尼龍問世50年

       一
  1942年,盟軍在北非登陸。當地上流社會的女士們曾低三下四地向傘兵們求取一兩幅殘破的降落傘,因為那是絲綢。兩年後的1944年6月6日,盟軍在法國諾曼底登陸。一名美國傘兵掛在「聖母教堂」的大鐘上,降落傘竟沒有損壞。它已不再是絲綢,而是尼龍。
  尼龍!這神奇的纖維一下子成了世界性的話題。報紙把它說成是「空氣,水和煤」魔術般的結合。自1938年以來,美國婦女就用那薄如蟬翼的尼龍長襪打扮自己的秀腿了。戰前,她們常常著魔似地等上幾個小時,甚至整個通宵去搶購一雙尼龍長襪。1942年後,市場上的尼龍製品開始限量,繼而便絕了跡。婦女們眼巴巴地看著尼龍作為重要軍需品,隨同男人們一道開赴戰場。直到1944年,百老匯劇院響起流行歌曲《願尼龍之花再開放》時,市場上尼龍製品多了,她們的心情才轉好。
  法國女人們的第一雙尼龍襪大多來自美國大兵的挎包。那是靠大獻其媚才討到的。碰不到這類機會時,她們會在腿上塗抹上一層相似的顏色聊以自慰。尼龍,其堅韌不讓鋼鐵、輕柔宛如絲綢、洗滌後轉瞬即干的種種特性,真叫法國人無法思議。其實不唯法國婦女,全世界的女士們都著了迷。整整一代人,從頭到腳都曾裹著尼龍製品。尼龍是奇跡,而這一奇跡引起的是一場真正的革命。
  尼龍歷經半個世紀而不衰。它已無處不在,無論是飛機上,還是輪船上;無論是游泳衣,還是旅行袋。目前,尼龍的發明者美國杜邦公司的產品已達1800餘種,使聚□胺家族空前興旺。用以織成一隻長襪的纖維僅17克重,而其長度卻達10公里。它還可取代鋼鐵,使工業品變得更加輕巧和富有競爭力。
  尼龍50年是一部起伏跌宕的傳奇故事。它曾是寵兒,又曾是棄兒。它與緊隨其後的聚酯、□綸等各種合成纖維一道,同天然纖維始終處於生死決鬥之中。如今在法國人眼裡,尼龍只是辟啪作響的靜電;它醜陋、易燃,難登大雅之堂。被裹在100%的尼龍制服中淌汗——十足的窮酸相。真不知還有多少人記得它曾經歷過的風流年代。
  二
  1926年,美國威爾明頓,德拉威爾小鎮。創建於1802年的杜邦公司。被尊為大分子化學之父的瓦萊斯·卡洛澤,在試管中製成一種粘稠的溶液。它像溶化後的乾酪,放置在類似噴壺嘴的裝置中便可抽出細絲,經冷卻後韌而不斷。專家們像發現了新大陸,注意力一下子轉到這種新物質上。於是,可以取代絲綢的尼龍誕生了。
  然而,1937年首批尼龍樣品被認作「妖女散落的頭髮」而遭到退貨。當時尚無先進的設備,抽不成細絲。不過,較粗的纖維可用來製作牙刷和魚線。1938年,尼龍正式宣告問世,從此結束了人們只能用植物纖維和動物毛皮製作服裝的歷史。它首先受到女士們的青睞。1938—1939年一年間,6400萬雙尼龍長襪被搶購一空。
  1941年12月7日,發生珍珠港事件,美國對日宣戰。當時日本壟斷著世界繅絲業。尼龍的發明解決了美國的難題,戰爭又給尼龍以施展身手的機會。尼龍製成的帳篷、降落傘、蚊帳、軍裝、繩索、外科縫合線、加固輪胎等,源源不斷地運往前線。這時在美國國內,黑市上的尼龍長襪直賣到3000—4000美元一雙。影星貝蒂·格雷波為支援前線,拍賣自己的一雙長襪,標價高達4萬美元。戰爭勝利了,美國人的口號是「尼龍獻給聖誕節」。
  人們蜂擁而至,在商店裡大肆搶購著。尼龍意味著新生活和未來;意味著人對大自然的優勢和美國人的智慧。尼龍輕柔、堅韌、不腐、不皺。杜邦公司「即洗即穿」,「一切現成」,「存放方便」,「更好的纖維編織更好的生活」等五顏六色的廣告充斥街頭。各工業化國家都爭相效仿開辦尼龍廠。50年代,在法國人眼裡,尼龍如同口香糖、可口可樂、圓珠筆、密紋唱片、冰箱、洗衣機一樣,顯示著美國神話般的發達。1953年,一種新的聚□胺產品——彈力尼龍進入市場,用它製作的長襪、短襪、游泳衣備受歡迎。1957年,以每月400噸尼龍原料製作的滑雪衫、學生服和工作服十分暢銷。1960年開始向毛紡廠出售尼龍短纖維原料,從而使柔軟華麗的毛料增加了耐磨的特性。
  不久,合成纖維問世。首先聚酯纖維於1955年由一家英國公司發明,並由法國羅迪亞賽達公司製作、經銷,取名為「滌格爾」,也稱「滌綸」。尼龍纖維更為纖細,並專攻內衣。滌綸則以外衣為主:同毛混紡成「毛滌」,用來製作褲子和長裙;同棉紗混紡成「棉滌」,用以製作襯衫。1957年,□綸(丙烯酸系纖維)出現,開始發展□綸套衫和□綸毛毯。著名的「棉花王」布薩克為抵制合成纖維,曾做過殊死的拚搏。他痛恨一切化纖製品。在堅持鬥爭了18個月後,他還是攜了枴杖、帽子,無可奈何地來到設在里昂的羅迪亞賽達公司總部。他投降了,連同他的專利產品——雨衣。
  1959年,埃利薩·特裡奧萊發表小說體三部曲《尼龍時代》,標誌著合成纖維進入它的黃金時期。聚□胺家族中的聚酯、□綸不斷繁衍後代,壯大著自己的家族。1950年,合成纖維服裝僅屬於上流社會人士,而到1960年就變得極為普通了,但廣告仍不斷高叫著「新產品」。合成纖維產量至1967年直線上升,到1974年又出現一個新的飛躍,從而達到了頂峰。
  三
  新的考驗開始了。
  1968年出現的資本主義的叛逆和「年輕一代」對合成纖維嗤之以鼻。「仿古」成為時尚,他們吵著要返回大自然中去。一切人工製造、精雕細琢的東西均在排斥之列;一切不加修飾、保持本來面目的東西大受歡迎。這就是70年代。然而,在普瓦蒂埃和巴紐萊等地,一般法國人並沒有因此而改變已習慣的裝束。
  1973年,發生石油危機,合成纖維價格上升。特別是1978年以後,來自發展中國家的產品充斥市場,使合成纖維的前景變得暗淡了。這時,天然纖維有了出氣的機會。廣告上曾畫著一隻咩咩叫的羊,並寫道:「羊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真。」其實,合成纖維之所以著名,就是因為它是「假」的。它也沒必要亦步亦趨地效仿絲綢、羊毛和棉布。
  關於合成纖維的可怕的神話流傳開來:它能使人長疙瘩,引起灼傷,皮膚瘙癢等。羅貝爾·龍基石曾嘲笑那些合成纖維的反對者們:「他們忘記了他們中間的某些人身上安裝著尼龍血管,忘記了沒有合成纖維,地球上將有一半人不得不赤裸著身子四處遊蕩。」
  更有趣的是,極力推崇絲綢的人卻不一定認識它。當讓他們把絲綢從布堆中揀出來時,一半左右的人錯將聚□胺或聚酯等揀出來。這也證明合成纖維有了驚人的進步,輕易可以亂真。在西歐,合成纖維的消費,1975年為170噸,1985年則升為230萬噸,即平均每人每年15公斤。長毛絨、纜繩、室內裝飾、臥具等也包括其內。歐洲各國使用的95%的床單都是混紡的。最多的是英國,最少的是西班牙。德康斯曾幽默地把它形容為:越不相信上帝就越能接受「人造」纖維。
  合成纖維名聲雖然不佳,但它總有辦法討人喜歡。自70年代末以來,尼龍在運動服上找到了機會。田徑運動員是人們心中的英雄,長跑變得時髦起來,法國人週末也常以跑步為樂。他們去辦公室上班也一改過去衣冠楚楚的打扮,往往只穿一件帶風帽的滑雪衫。尼龍背包也成了搶手貨。但據調查,購買運動服的人,三人中就有一人不從事任何體育鍛煉。他們把自己打扮得像雅尼克·諾阿,可並非為了去打網球。女子自行車冠軍嘉妮·龍科身穿一身杜邦公司生產的合成纖維運動裝,對它的「舒服、充滿活力」讚不絕口。的確,新的合成纖維服裝透氣性好,可以排出身上散發的潮氣。科學的發展使合成纖維日臻完美。它防火、防碰、防熱、防冷。
  尼龍的第二個成功是1979年埃迪斯尼龍工業集團的出現。它們的尖端產品有抗靜電的人造血管、塑料子宮等。當你來到「跳蚤」市場,物架上堆放的塑料製品幾乎全部出自這些公司。第三個成功是隨著1984年「城市型」的產生而獲得的。在人們眼裡,越是體現尖端科學成果的產品就越漂亮。人們再次發現了合成纖維,因為它是「人造」的。就服裝而言,新近研製出一種完全透明的面料,用它做成衣褲一體的套裝穿在游泳衣外,98%的太陽紫外線可以透過它射到皮膚上。在嚴寒的季節裡,既可御寒,又不耽誤日曬。在杜邦公司,專家們還試圖研製一種布料,它可以隨環境的不同而改變顏色,或不斷散發出香氣;那將不是尼龍,但必定是「尼龍」的家族。

Author :雅克琳·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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