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31日 星期六

火車上的邂逅

我在聖瑪格麗頓車站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在上火車,用膝頭把一隻巨型褐色皮行李箱推上很高的梯級。她穿著棕色燈芯絨褲子,鮮綠色襯衣的袖子捲了起來。黑色的眼睛,黑色的頭髮,深色的皮膚,年紀很輕,充滿神秘感。
  她把重負舉起放在頭上的行李架上,然後坐在和我隔著通道的另一邊的座位上,汗流浹背,但神態安閒。銀色的空調火車開動了,繼續其橫貫瑞士往西行的5小時旅程。
  爾卑斯山上融化的冰水,沿著小河汨汨流下;五月已經到來,田野儘是耀目的罌粟花。我最初想打盹,後來嘗試跟旁邊的人交談,但都不成功。終於,我又注意到她。她拿著一束野花放在膝上,顯然在想著送花的人。我走過通道那邊,與她相對而坐。
  「這是什麼花?」我用德語問道。她對我的問題唯一的回答是微微一笑。呀,我想,不是德國人。那一定是意大利人了。
  我挨向前,小心翼翼地用意大利話問了一個有關那些鮮花的問題。她仍然不回答。我忽然想到她可能是個啞巴,但立刻抹去腦中這一閃而過的念頭,既然這是瑞士,我最後可以一試的便是法語了。回答跟剛才一樣,仍然是蒙娜麗莎式的微笑。
  我把身子向後一靠,以淺笑回報,嘗試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的臉孔——不過,看了那一身打扮:起皺的漁夫帽,紅色長袖汗衫,芥末色條子長褲,以及皮運動鞋,此舉注定失敗。正當我預備認輸放棄時,蒙娜麗莎說話了。「你懂西班牙語嗎?」她問。為什麼我竟沒有想到!她是西班牙人。
  偶爾,我會把那個春日偶遇的細節娓娓向他人道來,並隨意更改事實,把那個少女說得更癡情,而我自己卻更瀟灑或更冷傲。有時我還說少女厚著臉皮追求我。
  我太太特別喜歡我這樣的添枝加葉。不過她覺得故事的某些更改令她吃驚。她堅持說她在火車上並不癡情,我也不是冷傲或瀟灑。而且,雖然那天我穿得那麼不像樣,她第二年就離開瑞士跟我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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